我们会主动放弃自由吗?重读弗罗姆的《逃避自由》

导读:最近,大家都在讨论手机付费的兴起和连带的社会问题。之前无聊在网上闲逛,看到一名住在中国的外国人抱怨着微信支付;不过,他所抱怨的不是现在一般香港人对资料外泄的担忧,...
最近,大家都在讨论手机付费的兴起和连带的社会问题。之前无聊在网上闲逛,看到一名住在中国的外国人抱怨着微信支付;不过,他所抱怨的不是现在一般香港人对资料外泄的担忧,相反,他是抱怨为甚麽德国没有像微信支付的东西(或至少为甚麽不普及)。在另一边厢,一些内地的朋友又向我抱怨,说他们久在外地,自己的手机上根本没有微信支付,他们有时回国跟家人短聚,发现外面的商铺都不收现金了。我们似乎可以看,在不久的将来,使用现金的人就会被社会排除在外。
  
  当然,所谓被社会排除在外不只是交易方法上的不便,背後的含意是:你必须把自己的一切交易资料供奉给大数据的收集者。假如这些数据只是被用作商业用途,感觉很像还不是最坏。我们所担心的,是政府透过数据对人的监控。
  
  推展下去,便又会谈到我们现在关心的信用评分制。电子支付是整个监控的一体两面——它先是作为监察者,方便政府对人民作出控制;其後它又是控制者,政府为各种监察结果(例如:网路和全面的闭路电视)采用行动(例如:不容许信用评分低的人购买某些物品)。在这个庞大的监控里,人的自由彷佛日渐消逝。
  
  伯林:免於xyz的自由 (11/05)
  
  但我们从监控中所失去的,竟然是怎麽样的自由?这可能便涉及到以赛亚.伯林(Isaiah Berlin)在〈两种自由概念〉(‘Two Concepts of Liberty’)中,对「自由」的两种区分。先是消极自由(negative liberty)── 免於被限制的自由;另外是积极自由(positive liberty)── 去做一件事的自由。所谓监控,正如之前所说,是由监察与控制组成的,而当一主体意识到自己无时无刻都被监察,他的消极自由也受到了侵害。再看控制,更不用说,自然是对积极自由的冒犯。
  
  历史中看逃避自由?
  
  其实,弗罗姆(Erich Fromm)早就提出过以上的区分,比伯林大名鼎鼎的〈两种自由概念〉甚至早了十多年。如弗罗姆在《逃避自由》(Escape from Freedom)的第二章说:「在《圣经》中有一段叙述人类被撵出天堂的神话,这段神话很明显地说明了人与自由间的这种基本关系。」所指的是,当人违反了上帝的命令,为偷吃禁果而打破本来在伊甸园中生活安宁无忧,人才从限制中解脱,获得了消极自由,同时也成为了真正具有人格的人。但这种自由的获得同时指向着人的罪。
  
  从伊甸园的故事里,人类之所以会选择偷吃禁果,彷佛是因为我们对自由抱有一种渴望。但拥抱自由是我们的本性吗?弗罗姆书写《逃避自由》的时候正值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中段,从德国纳粹主义抬头的例子看来,人在特定的处境下竟然会甘愿放弃一些自由,投奔极权。因此,弗罗姆就问了一句:「自由能成为人的负累,使人难以承受,要避而远之?」这一句话也贯穿了「逃避自由」这个主题。
  
  这样一道问题,我们以为人类在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,看到纳粹的战争罪行後,就不会需要再问了。可是实情好像不是如此。弗罗姆在书中问:「为甚麽文艺复兴的精神与中世纪的不一样?为甚麽单一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特质结构与十九世纪时不同? 」他想说的是,人的行为不能以佛洛伊德式的(Freudian)生物学观点完全解释;我们还需要看社会对人心理的影响。不幸的是,由近年英国脱欧﹑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﹑新纳粹主义的兴起……一连串的事件看来,世界的社会结构好像又渐渐走向对强势政府的向往。
  
  这种对强势政府的向往,就像骨牌一样推向全球。从中国的角度看来,这彷佛是对自身政府的管治的一种肯定,甚至说,中国人民其实都成了逃避自由的专家。这便又关连到弗罗姆对消极自由的看法。
  
  弗罗姆式消极自由的启示?
  
  论及弗罗姆对消极自由的看法,要由人类的历史和人的成长讲起。人类之所以是人类,是由他们从自然界的分离开始的,而这种「分离」正正是人类脱离自然界的限制,获得自由的过程——以弗罗姆本人的例子说明,人类从单纯的自然世界中分离,有了个体意识,就似是在个人的生命史中「一个婴儿脱离母胎,呱呱坠地,成为一个独立的生物个体。」 他又说,只要个人尚未完全割断婴儿与外界联系的脐带,他还是未有自由的 ──「这种由胎儿变为一个人的突然转变。以及这种切断脐带的行为,就是个人脱离母体而独立的分界。」
  
  不过,切断脐带并不意味着人就能完全的独立。 就如弗罗姆所说,所谓独立,还分身体上的独立和功能上的独立:「就功能的意义而言,婴孩仍然是母亲的一部分。婴孩仍须由母亲喂养,携带及照顾。慢慢地,婴孩开始知道,母亲及其他目的物是与他本身分离的个体,在这个演化的过程中,有一个因素是婴孩神经及一般身体的发展,亦就是婴儿抓握目的物及控制目的物的能力。」重要的是,虽然人从出生到成长,是一个渐渐获取消极自由的过程,但人也渐渐步向脱颖後的不安,「日益的孤独」。
  
  弗罗姆:从意识形态批判到心灵鸡汤 (03/18)
  
  当一个人在社会中感到无比孤独,甚至是一种没权力的感觉,他「便产生了想要放弃其个人独立的冲动,想要把自己完全隐没在外界中,藉以克服孤独及无权力的感觉。」不过,弗罗姆进一步解释,我们并不能透过与原始状态重新连结的方式去解救孤独——毕竟,脐带割断了便无法重新接驳。假如一主体坚决要如此做,唯一的方法是向权威服从,以求成为权威所建构的社会的一份子。可是,弗罗姆提醒我们,向权威服从并不能真正的解决矛盾:「在意识上,这个孩童可能觉得安全与满足,但是,下意识地,他发现,他所付的代价是放弃自己的力量及完整性。」弗罗姆称之为逃避的机器(mechanisms of escape),这也是极权政府之所以得到支持的原因。
  
  但读者只要细心一想,这种分析其实好像就是现代中国电子付费的情况——你要是不加入整个体系,孤独感便油然而生;但你要是加入其中,成为整个监控网的一员,所放弃的便是自己的力量及完整性。
  
  面对这种情况,我们又可以怎样自处?弗罗姆是这样说的:
  
  另外一种方法,也是唯一一种有创造性的,结果不是导致无法解决的冲突的方法,就是与人类及自然,自动自发地建立关系,这种关系是在不否定个人的情况下,把个人与世界联系起来这种关系——其最极致的表现就是爱与创造性的工作——固着於整个人格的完整性与力量中…他积极地与所有的人团结起来,以及他自发自动的活动(爱和工作),借着这种办法,而不是藉着原始的关系,以一个自由而独立的个人身分,再度把他与世界连接起来。
  
  听起来有点抽象,而且,这种解决方法即使在上世纪四十年代时适用;但换在今天中国的处境,好像显得有点无力——毕竟,假如整个社会发展成只能透过电子付费完成交易,我们又能如果对抗呢?
  
  这种分析其实好像就是现代中国电子付费的情况——你要是不加入整个体系,孤独感便油然而生;但你要是加入其中,成为整个监控网的一员,所放弃的便是自己的力量及完整性。
  
  假如要我想像一种弗罗姆式的答案,他大概会从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入手——当弗罗姆问:「为甚至文艺复兴的精神与中世纪的不一样?为甚麽单一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特质结构与十九世纪时不同? 」他其实正预设了资本主义的单一性是个问题。
  
  事实上,《逃避自由》所关心的还有资本主义社会的问题。弗罗姆认为,资本主义破坏了旧有社会中人与人相处的价值。资本主义社会强迫人以单一的经济思维去思考,使人投入经济﹑竞争活动中,最终使人无可避免地感到不安全和焦虑。再看我们对全面推行电子交易的忧虑,情况好像是类似的。试想像,假如现代人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立,或许一切都会显得不一样(这或许就是弗罗姆所说的「以及他自发自动的活动(爱和工作)」来解决焦虑)。
  
  不但如此,弗罗姆又进一步指出资本主义社会一些面向。资本主义以庞大市场取代本土市场,在表面看来,我们有了购买各种物品的能力,但商品的生产者其实并没有真正与购买者接触,他们只是对着一堆数据所出回应。问题是,人的需求真的能化约成经济数据吗?还是,我们只是不再关心市场以外的事物?假如人们再次关心市场外的事物,世界或许又不一样。
  
  但又或许,以上所说的可能在现实生活中难以推行。就像,我们常听到的都是有关中国如何富强,科技如何发达的论述。我们似乎是为了富强而甘心逃避自由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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